那一刹那间，梅林似乎感觉到这把青锋剑在抱怨，正如英雄无用武之地，青锋剑不甘心接受在这座看似宏大庄严的殿堂，却又如同牢笼里被人膜拜的命运，它渴望战斗，渴望饮血，渴望毁灭，不是毁灭对手，就是被对手毁灭。

总之，它实在是太寂寞了。

圣剑便是圣剑，它有自己的灵魂，属于一个英雄的灵魂。

梅林确定自己这次真的不是精神恍惚，仿佛在手指上的血沾上青锋剑时，他便懂了它所思所想。

他低下头，见自己方才左手食指伤口落下的另一滴血，正好落在同样供奉在前的玉书上。

那玉书也是用青玉雕成，它光洁温润，质地细腻，略透光亮，宛如谦谦君子，上面没有刻上任何文字，甚至没有任何可疑的记号。

据说这是当年雕刻叶祖师座像时剩下的边角料制成，被称为无字玉书，但今天的凌云人已经不太清楚这玉书为何被称为无字玉书，而是将它看作某种象征。

与青锋剑不同，血滴在玉书上，仍然留在上面。梅林害怕护阁长老们责怪，连忙用抹布搽试。幸亏他是面对叶祖师的座像，且背对着门窗，因为角度的原因，如果不是站在他身边，是很难发现真实情况。

就在他手指触碰玉书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梅林感觉自己的触碰玉书的手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牵住，感觉被粘住了动弹不得，一股来自亘古的强大气息，自那手指往梅林的识海深处涌去。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梅林识海中响起：

“余本布衣，自幼好武，尝慕名师高人而不可得，时人皆以余资质下品不可修行。然余心有不甘，习武强身日夜不辍，亦曾遍访名师，以求指点迷津……”

“二十年习武虽有小成，习剑亦有所得，然不过凡人之武凡人之剑耳！”

“余三十五时，痛失爱侣，心灰意冷，遂于凌云峰上隐居，与清风明月为伴。四十五岁时，某日天雷劈石，遂得玉书。玉书乃太古遗物，内含‘太上诀’一卷，此乃无上圆满功法，疑曾为上古尧皇所有，非有缘人实不可得也！”

“以神血为引，借天地自然之力，遂得大道。天不负有心人，道不负有缘人，至此方知余非凡人也！”

“余二百岁时，自觉大限之期近矣，众徒虽贤，皆非有缘人，奈何？不忍明珠蒙尘，遂假托神迹，以待有缘人……”

同一时刻，凌云峰后山，沧浪先生隐居之所。

微闭着双眼，一身素朴的沧浪先生，正端坐在草席上打坐吐纳，膝下是是万丈深渊，面前云雾飘渺，山风徐徐，吹动着他颌下长须，颇有仙风道骨之意。

身后的平地上，程万里正在努力练剑。尽管沧浪先生背对着他，程万里却不敢有一丝马虎之心，哪怕自己手上稍有变化，都躲不过圣人师尊的神识感知。

能拜入凌云门，程万里已经很高兴了，便何况是拜圣人为师。

所以，程万里很努力，他给外人的感觉对什么都是很淡漠，内心实际上并非如此，他终究是少年人，师尊不准他离开隐居之所，很难见到外人，时间久了程万里也觉得很是寂寞。

在圣人的亲自教导下，入门不过八个月，程万里已经是凝气四重天的境界，这个速度可以称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这甚至超越了他圣级修行资质一般所能达到的速度和高度。

当然，一旦程万里成功晋级筑基界，他修行速度就不会这么快，境界越高，修行越难，到了某个时候，就是圣人也无能为力。

天才总是容易夭折的，而且常常是各种意外，黑暗之手则是屡见不鲜。即便是五百年前的白衣公子，在他幼小的时候，同样是弱不禁风。

有太多的天才在他还远未强大之前遭到了毁灭。

圣级修行资质的弟子，值得宗门全力培养，也值得宗门小心翼翼地保护。

沧浪先生亲自授徒，将程万里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这是对他的爱护。

换句话说，沧浪先生身为圣人，也对凌云门的未来有那么一丝悲观，如果凌云门再出几个这等绝佳资质的少年，他何必如此辛劳。

圣人应当在隐居之所，潜心问道修行，而不是让俗事缠身。或者高坐在殿堂之上，看着膝下门徒各司其事，宗门威势蒸蒸日上。

这十年来，修行界涌现出了太多的天才一代，一些年轻人的名字不断地出现在各家大人物的案头，凌云门有些落后了。

天道确实变了，而且有可能是五百年来之最大变局。

山峰间的雾气仍浓，旭日无法驱散，但终究在虚无飘渺之间，看到了一丝朝光和蔚蓝的天空。

突然，沧浪先生站了起来，长袖一挥，将程万里护在身后，然后神情严肃地看着脚下深渊。

程万里不明所以，很快的，他感觉到脚下的山体似乎在颤抖，山上禽鸟飞快地仓皇窜上高空，难道是地震了？

紧接着，空气中传来振动，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威严、有力，而又难以明状，神圣不可冒犯的。

奇怪的是，凌云峰方圆百里的人，包括凌云城的百万居民，都能从那声音中听出一丝雀跃之情。

正所谓：

凌云高风吹万窍，商声满天作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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