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另一条路要绕得远些,走得累些,也总比蹲在堵死的路前不知所措要好。
天黑时分,楚留香又到了施家庄。
从施茵的死算起,已是第三天。按常理说,次日一早就要出殡了。
所以楚留香不能再等。他一定要亲眼看看施茵的尸身,和她的闺房。
他想知道施茵是怎么死的,左明珠口中“施茵”的闺房,又是否真的是那么布置的。
他落在灵堂的屋顶上,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
灵堂中仍然灯火通明。楚留香在掠进院子的时候已看到,花金弓和那位薛少奶奶都在屋里。
这已是她们能守着亲人的最后一夜。
楚留香想了想,就离开了灵堂,直接前往后面的院落。
和左明珠所说的一样,施家庄的东北角,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月亮门洞,院中种着梧桐树。院子里的地面是青砖的,东边有张石桌,西边有一口鱼缸。正屋的窗上,还糊着银红色的窗纱。
屋里没有点灯。
楚留香跳进院里,也没有人发现和阻止他。
施家的人,此刻一定都在安排着出殡的事,是以对小姐的闺房已不去注意。
这间闺房,对于楚留香来说竟完全不是陌生的。只因他早已从左明珠的口中,得知了这房中的每一件陈设,每一处布置。
他甚至没有觉得惊讶。
如果左明珠早已下定决心要假扮施茵,这些事,她一定会提前打探得清清楚楚。
楚留香更加相信,这是一个早有准备的、周密的计划,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个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他走近妆台前,随手拿起一盒香粉。盒子上果然写着“宝香斋”的字样,包得整整齐齐,原封未动。
楚留香轻轻叹了口气,把香粉放进袖袋里。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幽幽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你……你还来做什么?”
楚留香吃了一惊。这人竟能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背后,可见武功之高。但当他转过身,却只看到一个满头华发的婆婆,佝偻着身子,头顶还不到他下巴高。
武林中自然也有很多前辈高人,但这位婆婆怎么看都不大像。
只因她还穿着一双尖尖的鞋子,一双小脚伶伶仃仃的,连走路也不大稳当。
楚留香左右望了望,才发现她之前就伏在床边,大概是在打瞌睡。这屋里又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有,楚留香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
楚留香摸着鼻子想了想,问道:“梁妈?”
那位婆婆深深叹了口气,道:“小姐自然什么都跟你说了。可是现在……现在这个时候,你怎么敢还到这里来?”
楚留香道:“我为何不能来?”
梁妈道:“小姐为了你,已经……太太和少奶奶都恨你恨得牙痒痒,若是见了你,还不将你打死?你快点走吧!”
楚留香突然明白过来,笑道:“我不是靳少兰。”
梁妈怔了怔,道:“你、你不是……那你是谁?”
楚留香道:“我是靳少兰的朋友。他不便过来,所以我替他来看看。”
梁妈摇头道:“没什么可看的,你快走,快走!”说着焦急地推了楚留香一把。
她的力气当然推不动楚留香,但楚留香自己也觉得无法再留下去。
施茵的闺房他已看过了,而施茵的尸身,他实在找不到机会去看。
只不过,他见到梁妈,就知道躺在棺材里的施茵一定穿着那件大红锦缎的衣裳,上面绣着银色的凤凰。
左明珠若无把握,决不会说得这么详细。她只怕早就希望有人来施家调查了。
可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楚留香思索着这些事,慢慢走出房门。
他的头顶,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
楚留香想也没想,闪电般地纵身向一旁掠去。但他还没掠出三尺,迎面便有劲风袭来!
一柄明晃晃的短剑,顷刻已到了他的面门。
这一剑自然刺不中楚留香,连他的一根汗毛也休想沾得到。
但楚留香赤手空拳,不能正面还击,房门处又显然有埋伏,他只能退。
于是他一拧身,已掠向院子中央。他的人虽在平地上,却像是水中的鱼,不论往哪个方向,都游转自如。
在院子里等待他的,是一把金弹弓。
金弓夫人的这把弹弓,不但能打弹子,还能当作点穴橛来用,这时出手如风,直点楚留香胸腹大穴。
楚留香再退。
他没有想到,明明在守灵的金弓夫人和薛少奶奶都埋伏在这里,而且似想置他于死地。
但楚留香毕竟是楚留香,在两面夹击的攻势之下,仍然游刃有余。无论是金弓还是短剑,都近不得他身前三尺。
他已一眼看到,就在他刚刚走出的门前,悠悠撒下一张网来。如果他身形慢了半步,此刻已成了落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