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相交时,吴闯朝着原来的四皇子,如今的敬王冷笑一声,装模作样道:“敬王在兄弟间率先封王,还得了一块好地方,不像臣又要食军旅之劳苦,臣真是羡慕得紧啊。”
车马队晃悠悠地前进,马脖颈上的铃铛清脆,一声声催促着远行。四皇子眼里空茫得很,这几日窝在府中,他已想明白自己再无机会,小半生的希冀从此没了着落,余生便只是一个闲散王爷。
四皇子别过头看一眼吴闯,目光并未落到实处,口气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冷淡,道:“侯爷还是先照管照管自个儿吧。”
言罢马鞭一抽,扬长而去,不再多言。落下吴闯在原地,皱眉不解,旋即又不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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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年,南境潮湿,平东郡侯吴闯腿部旧疾复发,以至毙命于战场的消息就传到了金陵城,皇上伤心涕下,着命将吴侯葬在他征战一世的战场土地上,不必将尸骨带回金陵。
此事引得人人嗟叹,好好一个大将就这么没了。不过战死沙场,倒也勉力算得死得其所。
但,也有些有眼力的,从事后皇上的态度看出些端倪,知晓此事另有文章,乖乖闭口不谈。
消息传到城东二皇子府时,宁致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一侧提笔写字的赵白也是一脸淡定,不觉如何。毕竟,在他们看来,吴闯被派往南境的旨意刚下来时,这人便已从计划中摘除了。
此时又是一年春,窗外的斜杨细柳吐露翠芽,人力引来的溪水潺潺,各色花草微微露了分毫姹紫嫣红的颜色,正是冬季被雪吞没的色彩重归人间的时日。
柳条轻柔拍打着窗棂,沿着窗缝送来些许轻风,赵白执笔站在窗旁书案边,认真临摹着名家作品。
赵白脸上的颜色比之刚来更苍白了几分,不过人倒是比之前精神活力了许多。
宁致望他一眼,道:“下一步便是宁岸本身了。”
落下最后一笔墨,赵白反手将竹笔靠在笔搁上,不满地看着宁致:“你就不问问当日那毒是不是吴闯让下的?”
宁致摇摇头,道:“我不擅于布局,事后诸葛亮还做得。吴闯虽傲慢但不糊涂,不至于如此,此番是吃了个哑巴亏。”
此次对击溃吴闯的最后一招,是后宫常见的腌臜招数,搬上台面确实不雅,但对于当今皇上和吴闯却意外奏效。这招数和内宫牵扯越多,越难以宣之于口,吴闯吃下的哑巴亏就越大。
当今皇上多疑好面子,吴闯本性又行事粗莽,傲慢狂妄,这事出格又在情理中,正是这样的莫须有,才最为致命。
想罢,宁致略显迟疑,问:“你怎么敢确定那个僧人不会临阵脱逃,不吃那毒饭?”
窗外细碎的阳光通过木格子分割的窗户,洒在赵白苍白的脸上,映过透明的斑点,赵白闭着眼享受春日阳光的暖意,慢悠悠道:“初见那僧人时,他周身皆是万念倶灰之气,却有心思千里跋涉从东方来到北方,并为此撑过了十年,恨意必定深厚至极,不过一死便可换吴闯的命,他不会犹豫的。”
说着睁开眼轻叹一声:“说来吴闯也怪不得别人,竟敢以百姓人头充够十万战功,只图个数字好听,当真可恶!此事当年吴闯能瞒过金陵城和东境那么多人,却不可能瞒过受害人家的遗孤,他早该料到有此一日。”
宁致对此没什么反应,像是见多了这样的事,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让吴闯带着侯位去死,会不会太轻?”
这个问题除了对赵白而言,还有对那个僧人。十数年前那僧人全家,可是以新罗恶徒的身份死的,算起来实在便宜吴闯了。
“这是那个僧人要求我的。”赵白勾了勾嘴角,“他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若是让吴闯下场惨烈,名声败坏,吴家若有遗孤必定与他一样,怀着恨意一心复仇。而现下形状,吴闯在皇帝的心里已是万分恶心之人,吴闯死后,吴家人的日子只会一日惨过一日,心中再无恨意支撑,未来便绝没有崛起的可能。”
这招相比单纯的恶有恶报来说,其实更为狠辣,又更为仁慈。
突然,赵白歪着头直勾勾盯着宁致,问:“我为了自己的计划劝别人去死,你怕不怕?”
这问题说实在矫情得很,可赵白偏偏在意答案,故而就问了。如此行事,也不知道到底是矫情,还是爽利。
院子里的修竹映在天青色的窗纱上,绘制出一副墨竹图,屋内的风便也带了三分竹子香,宁致向来气势凌厉,此刻却与气质柔和的竹子混为一体,嘴角带着宠溺。
“你不会如此对我,纵使会,也是我心甘情愿。”
一挑眉,赵白莞尔,挪至宁致跟前盘腿坐下,自斟自饮半杯茶后,悠然道:“宁岸病在多疑,你早前说皇上近日有意赐婚宁岸,人选已定,只是不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