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的彩礼肯定不是给李治、武皇后的,李治早就说过,婚事虽然仓促,但要按着规矩一步步置办,彩礼、嫁妆要备齐,至于彩礼嫁妆给谁,当然是给裴英娘。
左口袋里掏出来,转眼进了右口袋,裴英娘怎么都不会吃亏。
李令月在一旁轻嗤一声,故作不满,“英娘果然偏心,还没成婚呢,就急着帮八兄讨赏赐了!”
裴英娘笑睨她一眼,“我听说三表兄又升官了?”
薛绍尚公主后,官拜左奉宸将军,李令月嫌不够气派,求李治另外赏了几个官衔,虽然只是虚名,但说出去很能唬人。
李令月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算了,她们姐妹俩彼此彼此,谁也不能笑话谁。
李治听姐妹俩互相拆台,笑得开怀。
内室欢声笑语,姗姗来迟的武皇后驻足殿外听了半晌,没有让人通报,悄悄返回蓬莱殿。
九郎这么高兴,让他多享受一会儿天伦之乐吧。
裴英娘进了一趟宫,午后几十辆牛车浩浩荡荡驰出宫门,从建福门一直延伸到皇城的方向,一眼望不到尽头。
正好是快放衙的时候,皇城的官吏们忍不住放下手头差事,挤到坊门前看热闹。
刚出了狩猎的事,圣人立刻大肆封赏裴英娘,这其中的意味,他们自然心领神会。
永安真师将于明年开春还俗,然后嫁给相王的消息,市井里坊的黎庶不得而知,但这桩喜事很快传遍天子脚下的高门显贵之家。
此前只是谣言,真正信的人不多。这一次是圣人的贴身内侍亲口说出的话,众人再没有什么疑问了。
几十车嫁妆摆在那儿,金光闪耀的,由不得他们不信呐!
袁凌志听户奴哆哆嗦嗦说完圣人已经下旨赐婚的事,急得面红耳赤,“真师怎么可能嫁给相王?相王是她的兄长啊!”
袁宰相凉凉地扫儿子一眼,冷哼一声,“圣人做主,还能有假?蠢儿,相王不是你能招惹的,趁早绝了念头,早日成家,让你母亲少操点心!”
袁凌志呆了半天,喃喃道:“公主可以养面首,真师为什么放着公主不做,去当什么相王妃?相王那么刻板,有什么情趣可言?”
袁宰相狠翻了几个白眼,示意左右拉走袁凌志,再跟儿子多说几句话,他得少活好几个月!
英王李显后知后觉,既有匪夷所思之感,又觉得理所当然。
李旦性情冷淡,却乐意整天和十七娘待在一起,他早就觉得古怪了。
之前没人捅破窗户纸,李治偶有暗示,但没有真的公布什么正式敕令。他隐隐约约知道大概,没有深究,遇到裴英娘的事,会下意识去看李旦的反应,但是没想过宫里谣传的赐婚竟然是真的。
此前碍于裴英娘年纪小,他不好调笑李旦,现在赐婚的敕书都拟定好了,哼哼,他一定要好好过过嘴瘾!把李旦挤兑得无言以对!
太平公主出阁没两天,英王妃赵观音就听说赐婚的事了。当时李贤、太子妃裴氏、六王妃房氏也都在场,因为太过震惊,大家都将信将疑,不敢多问。
唯独李显傻乎乎的没当回事,以为李治和李旦在开玩笑。
其实赵观音很久以前便看出李旦对裴英娘不一般,但是李旦真的排除万难取得二圣的许可,还是叫她惊愕不已。
她以为李旦和裴英娘碍于身份,只能一直这么暧昧下去,彼此婚娶,然后藕断丝连。
皇室公主嫁得不如意,和喜欢的情郎暗中保持来往,驸马不仅装聋作哑,有些还替公主搜罗情人……
这样的事早已屡见不鲜,一个是亲王,一个是收养的公主,真抛开体面搅和到一起,别人还真不敢管。
相王没有那样做,费尽周折谋划,正正当当娶裴英娘为妻,可以说是非常难得了。
赵观音不由想起当年嫁给李显时的情景,婚车驶过暮色下的朱雀大街,沿路火把熊熊燃烧,她得意洋洋,满脑子绝不输于人后的抱负、期许。
英王妃多么体面尊贵,她根本不在乎郎君李显是什么样的人,只看重亲王妃的头衔。
那时有多天真,现在就有多悲凉。
她只是阿娘不甘心之下,安插进皇室的一颗钉子,阿娘自负于皇室公主的身份,舍不得天家尊荣,宁愿拿她的幸福做赌注。
她记得那时候也是有人向阿耶提过亲的,那人官职不高,但是出身清贵,年纪轻轻考中进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她那会儿被富贵荣华迷花了眼,没法回头了。
李显对她很好,但是他同样对孺人韦沉香和郭氏好,还有府里豢养的歌姬、舞伎,平康坊的花娘,宫里的宫婢……他怜爱的女子,不知凡几。
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奈何情势不由人,最终还是不得不含泪任沙子折磨她的心神。
李显曾经用真心待她,那时候她不知道珍惜。如今她想用真心挽回丈夫,丈夫却疑神疑鬼,怀疑她想使坏。
她是阿耶和阿娘捧在手掌心里娇宠长大的,傲慢骄纵,这两年开始学着收敛,脾气被一点点磨平,从前棱角分明的宝石,成了一块光秃秃的石头。
身旁的使女心疼她,偷偷抹泪,抱怨裴英娘害了她。
她冷笑连连,明白自小陪自己长大的使女也有异心了。
裴英娘不曾害过她。
阿耶说得对,她和阿娘落到今日的地步,全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