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怪物。

一个卑微地爱着他的，满心嫉妒的怪物。

——【黑匣子】

*

江大附中，高三二班。

夏琰的座位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靠着窗户，身后就是垃圾桶。

他面前摆着厚厚的书摞，同桌位子是空的。老师站在讲台上，一页页点过，时不时问几个问题。

过了片刻，又放出几道练习题，问有没有人愿意上讲台做。

坐在第二排的少女举起手，老师看着她，微微笑一下：“夏璇，你来吧。”

夏琰低低嗤笑，拿出手机，摆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翻起相册。

他向来都觉得课堂上讲的东西太无趣，也曾向家里的老头子提出跳级。但老头觉得他和夏璇在一个班，正好“相互照应”，便没有答应。

夏琰向来很明白自己在那个“家”中的地位，于是耸耸肩，不再多话。

他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应该算是江城世家的众私生子中待遇最好的一个。不但登堂入室，还能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哥哥”接受一样的教育。这放在那些老头子偏心偏到家，不把婚生子当人看的家里或许很正常，但夏家可不是这样。

夏泽和妻子季芷恩爱多年，到现在都常常相携出现在很多场合。夏琰自己则是个被人陷害的产物，原本罪魁祸首只想着拿他妈和老头子的床照威胁对方，换取nj股份，万万没想到，夏泽在被下药的第二天、发现自己在陌生女人床上醒来时，就向妻子招了一切。

夏琰不太了解后面的事。他有记忆以来，亲妈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后来更是在他六七岁时就撒手人寰。他还在茫然，就被接入夏家。

名义上是“养子”，实际上，一家人都知道他是怎幺来的。佣人们起初还有捧高踩低的念头，尤其是在发觉女主人对他不过是表面功夫，男主人更是权当没看见这个儿子的那段时间，夏琰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更何况，他还有一副怪物一样的身体。

事情的转折，是在小少爷小小姐在外公家玩了一暑假，又被接回来上学时。夏琰原本只敢远远看着那对兄妹，男孩子比他大两岁，眉眼精致，举止斯文，夏泽一见他，就乐得眼睛弯成一条缝，和看到夏琰时的态度对比鲜明。

女孩子则更娇气些，整天跟在哥哥后面，各种卖萌撒娇，屋子里堆满娃娃，还闹着要养只茶杯犬。

夏琰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厅里其乐融融的一家。到现在，他早忘了那时候自己心里是怎幺滋味，却仍然记得，夏瑜抬起头、向他招手的时候，露出的那个笑容。

小少爷喜欢他，要和他一起吃饭拼模型，有时候玩累了还会睡一张床。

夏琰受宠若惊，紧张地说话都磕巴，说自己不会玩这些东西。

夏瑜便笑一笑，说没关系，我教你。

他也不是时时都在玩的。夏泽再宠儿子，也一样对儿子要求极高。夏瑜小小年纪，就要学一堆东西。

夏琰喜欢待在他身边，他就干脆顺便教一教夏琰，权当是复习。后来发现夏琰喜欢折腾电脑，还拿出零花钱送了他一台，当做生日礼物。

那个时候，夏琰忽然就觉得，自己什幺都不在意了。他不再理会夏泽的冷眼，“阿姨”状似温和实则冷淡的神情，和“妹妹”孩子气的“欺负”。

只要哥哥对自己好，他就再没什幺不知足的。

即便是后来，夏瑜无意中发现了他身体的问题——

此时此刻，夏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唇角微微弯起。

夏瑜在国外读book时常一两个礼拜都不更新。但夏琰有自己的办法，总能找到一两张兄长的照片。

他的哥哥大约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洗澡出来时，笔记本的摄像头常会亮起。而在千里之外，有一个少年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眼中饱含爱慕与痴迷。

有时候，夏琰也会告诉自己，这样不对，如果哥哥知道了，一定会生气。

可他无法控制。

毕竟是公共场合，这会儿出现在夏琰手机上的照片尺度很低，是从一张合照中截下来的。夏瑜是拿手机的人，离镜头最近。剩下的人被夏琰尽数修掉，屏幕上只留一个微微笑着的、穿正装的少年。

这是夏瑜高中时打辩赛，获奖后和队员们的合影。他的眉眼和小时候一样精致，但毕竟不再是孩童，除了精致外，还透出难言的俊美。

夏琰知道，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

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但在那之前，夏瑜已经放暑假回国。

那一天，他开车来学校接弟弟妹妹。附中很多老师认识他，也有学弟学妹认出这个常常出现在学校宣传窗中的学长。

夏璇笑眯眯地扑到兄长身上，问有没有给自己带礼物。夏瑜无奈地揽住妹妹，然后望向夏璇身后的少年，柔声道：“先回家吧。”

夏琰看着他，走过来，轻轻地点头。

夏璇小小地欢呼了声，先一步抢占副驾驶座。

夏琰也知道，自己得坐后面。他心里并不在意，只是看着兄长，心中划过许多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