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末才倒了几下,就只能零散掉出几点绿星,贤月用力摇了摇小瓷瓶,无奈其已被用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
他换出了一个木色圆罐,寄无忧看到淡黄色的流质膏液从小罐中粘稠流下,落在少年手心温滑柔软,还以为是用蜂蜜止痛。
“会有些反应,但很有用。”
贤月说着,挑出指尖大小的一小块,轻轻抹在了
寄无忧神色中堆砌的倔强与从容,终于随着清凉药膏在碎裂白骨中的搅弄,一层层剥落下来。
温暖却狭隘的室内,炉火静静烧着,而发丝末端淌下的大颗汗水,也静静沿着他近乎扭曲的痛苦神情,滑落掉地。
渐渐升高的温度似乎加深了疼痛,令他头晕目眩,眼前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贤月听见他哑声轻喘,犹犹豫豫地收回了手。
“很疼?”
寄无忧眉间皱得酸疼,扬唇强笑,“还好。”
但贤月还是停了动作,抽回手,握着小罐退坐在一旁,似乎是要等着寄无忧疼过劲了再上药。
“……系。”
寄无忧没有听清,睁开一条眼缝,问:“什么?”
“我说,没关系的。”贤月说,“我把那个人的背脊折了,他也不会好受。”
寄无忧一下愣住,久久无言。
“你……真是这么想的?”
贤月眯起的眼像两把弯刃,锐利而毫不留情道:“我若是不出手,他们定会将你伤得更深,你不明白吗?”
寄无忧微启双唇,问:“如果他死了呢?”
贤月捻着唇,梗了梗。
“死了又怎样?”
“说得对。”
寄无忧垂下头,眉间僵硬,嘴角无力地扯出一弯弧度,他心里想笑,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他不是在意那一两条恶人的性命——换做是阿月被人重伤,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那他还在担心什么?阿月能开窍,他本该比谁都开心,不是吗?
可寄无忧望着贤月锐刺般扎人的眼,心里却空空荡荡,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似乎有人在他心上悄悄剜去了一块血r_ou_,他不痛不痒,却知道——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被他丢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月吗?”
寄无忧在回忆中艰难摸索,终于忆起一幕。
上青峰顶,清风和煦,落英缤纷,楚九渊站于树下,执一柄剑,碎云贯日。
再困难无比的剑招,都在少年手中娴熟绽放,一招一式,竟能令厌恶习剑的寄无忧看得入迷。
少年注意到他的出现,蓦然回首,冲他青涩一笑。
那分青涩,是寄无忧悄悄封存在心海之底的宝物。
小少年眼睫簌地抬起,被鞭子抽打过不下千遍,依旧站得笔直的双腿此刻竟是动摇地想要后退。
末了,他倾前身子,跪坐下来。
小声,却清晰地一字一句说:“我是师父的阿月。”
寄无忧眉宇微愣,浅笑地推了他僵硬的肩一把,“我也就说说,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小少年跪坐反省,“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不是那些话的错。”寄无忧斜坐在墙边,揉着眼前微乱的头顶,“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作为还击,打也好,杀也好,其实也都是这些混账应得的。不如说,虽然手段比较狠……但我其实也看得痛快。”
贤月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了,踟蹰抬头,剥去锋芒的眼眸清澈无比。
“那,师父为什么还生气?”
“等以后回去了,不要再在人前做那些事了,如果因为保护我而暴露了血脉,他们会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寄无忧曲起指节,弹了弹他的眉心,“你做你的正人君子,有什么闲言碎语,我替你扛。”
“可我不怕闲言碎语。”贤月的视线缓缓移至绽在他脚裸的伤口,“我怕你受伤。”
寄无忧心下宽慰许多,揉着他的头顶问:“你来这儿多久了?十个月?”
幻境一年,现实……恐怕一天都不到。
自从离开地宫后,寄无忧意识到幻境里外时间并不对等,这才急匆匆地想去找不觉晓要回徒弟。
“久一点。”贤月应声回答,凝思着,似乎在心里捏手指数数。“有十二年了吧。”
“……十二年叫久一点?!”
寄无忧听到这三字一下弹起腰,牵到伤口,抽痛钻心摄魂,疼得他只能乖乖缩了回去。
十二年……岂不是从出生时起,阿月的神识便覆盖其上了?
“嗯,不知道还有多久。”贤月对上他的眼,问:“师父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捆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