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想起蒋弼之刚才抱起沙袋时因为用力而隐忍暴发的脸,想到他颈侧瞬间暴起的青筋,想到他藏在衬衣袖子底下有力的肌r_ou_。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凝聚,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消散,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向那沙袋,按照刚才蒋弼之出拳的角度冲着沙袋——“砰!砰!”两声。
沙袋几乎纹丝不动,陈星不可思议地走上前用力推了沙袋一把,也只是轻微的晃动而已。这时他才知道这沙袋到底有多沉。
刚刚蒋弼之沉默地抱起沙袋时的样子又浮现在他脑海里,陈星心里那股异样的情绪更加明显,似乎有股力量通过蒋弼之传进他的身体里。
“注意看我的肩膀和腰。”蒋弼之又示范了两次,见陈星的动作没问题了,便退后两步站在他身后,淡淡道:“开始吧,自己喊‘一二’。”
陈星最后看他一眼,沉默地转过头来,对着沙袋:“一、二,一、二……”带伤的指节抵在拳击手套里,每次重击都有清晰的疼痛传来。
“大声!”蒋弼之喝道。
陈星一个激灵,好像回到高一刚入学时的军训,顿时条件反s,he般抬高了嗓门:“一、二!”他的出拳也更加有力,像要和蒋弼之较劲似的,一定要将这沙袋捶得“砰砰”响,捶得它在空中越发明显地摇晃。
他重复着单一的动作,机械地向外输出自己的体力,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已经打了多久……似乎是很久了,没有尽头似的,又似乎没多久,因为他始终站在这里,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时间是静止的,头脑中也一片空白。
汗水从发际处流下,随着他永无停歇的动作迅速滑过脸颊甩到地上。汗滴下去了,脸上却留下蒸不干的潮s-hi,浸渍着他脸上的伤痕。身上也恤黏在前胸后背,就像那些记忆焦灼地贴附着他的身体。
“继续!”
“一、二!一、二!”陈星咬牙出拳,眼前开始模糊。一部分是从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沾到睫毛上,一部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涌出的眼泪。他感到他的力气随着这些水一起流干,躯体变成一个干枯的壳子,而j-i,ng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挣脱j-i,ng疲力竭的空壳飘至半空中,冷眼俯瞰着一切,将他的弱小与挣扎尽收眼底。
那只沙袋似乎幻化出各种形状,而他挥出的每一拳都幻化成情绪的实体——
“一!”这一拳是愤怒。
“二!”这一拳是悲痛。
“一!”这一拳是恐惧。
“二!”这一拳是无助。
“一!”这一拳是疲惫。
“二!”这一拳是孤独。
“一!”这一拳是思念。
“二!”这一拳是埋怨。
“一!”这一拳是爱。
“二!”这一拳是恨。
他大哭着向前扑倒。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却又抛下他呢?为什么要留他孤独无依地存活在这世界上呢?有谁知道他曾在无数个时刻就如此刻一般j-i,ng疲力尽?身上数不清的伤口泛着疼……人为什么要这么累?生活为什么要这么苦?为什么他明明觉出辛苦却依然紧紧握着拳头?为什么他对自己说,这就是最后一拳了,他已经到极限了,可下一拳,还是如有惯性地跟了上去呢?
蒋弼之在他膝盖软下去的瞬间就奔上前去,在他摔倒前将他接住,紧紧搂进怀里,和他一起缓缓坐到地上。
陈星在他怀中嚎啕大哭,是小孩子的哭法,所有力气都用来哭喊,鼻涕眼泪一起流,连呼吸都乱得毫无章法。自他父母离开后他就没有这样哭过了,因为从那一刻起,他成了“两个孩子里更大的那个”,是“养起来会更省事”的那个,是“年纪太大养不熟”的那个,他是哥哥,是家长,是依靠,是勤快的那个、嘴甜的那个、眼里有活的那个,他是很多种身份,却唯独不再是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