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钟乔,徐厨,王司机,园丁,木工,哦对,还有今天的吴司机。”
陈星让他说得不好意思了,“那是因为您身边的人都很好。其实像厨师啊、司机啊,一般都有点小脾气,但是也最容易讨好,就夸他们做菜好吃、夸他们懂车就行,还有工人们,就夸他们技术好,这种马屁百拍不穿的。”
蒋弼之的笑容淡了些,想起刚才那通电话里,陈星从前的主管这样形容他——“陈星是我见过的最能忍的员工。那种没有素质很喜欢骂人的客人,谁都受不了,只有陈星对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要讨好他们?”
陈星回头看他,有些拿不准地问道:“怎么了?”
蒋弼之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不用这样拐弯抹角,他直接问道:“你以前要经常讨好别人吗?”
陈星把手里的布放下,完全转过身来面对着蒋弼之,有些不安地说道:“也不是很经常吧……以前当导游得跟司机打交道,在饭馆打工的时候得跟厨子打交道,嘴甜点总没错……”他迟疑地问道:“您是觉得这样不好吗?”
“不是,我是怕你受委屈。”
陈星感觉自己的心脏轻轻地震了震,呼吸顿了一拍才接上,“算不上受委屈,反正,嘴甜又不花什么力气,还能换点实惠,双赢嘛。”
“以前总是打工吗?”
“嗯。”
“所以才翘课?”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工的?”
“……高……一。”其实更早一些,只是那会儿太小,没赚到什么钱,陈星觉得可以跳过去,也不算骗人。
蒋弼之长长地呼了口气,“为什么?你养父母不给你生活费?”
陈星很不习惯“养父母”这个说法,也很怕蒋弼之多问。蒋弼之立刻从他的神情看出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改口问道:“之前在嘉宜上班的时候还打别的工吗?”
陈星点点头,这次不等他问就主动说了:“酒廊下班早,下午我就去ktv当服务生。”他有些自嘲地笑笑,“反正干来干去都是第三产业,别的我也不会。本来听说送快递送外卖挺赚钱的,但是下午太困我就不敢在街上跑,怕出事,再说电动车也挺贵……”他抬头看见蒋弼之的表情,停住口,叹气道:“不太想跟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他又有些不放心地问蒋弼之:“您真不觉得我市侩?”
蒋弼之笑了,“我天天想的都是利润利润,你不觉得我市侩吗?”
陈星也笑了,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开始给第三只锅抹油,蒋弼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陈星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
这很有意思,从前他觉得陈星很简单,年轻气盛、情绪外露,他曾以为自己一眼就能将这个漂亮的男孩儿看穿。可是很快的,陈星就展现出令人无法理解的一面,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人,让自己不得不忍痛割舍。
可就当他认为陈星很复杂很难懂时,他竟然又可以渐渐地理解这个男孩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陈星浑身充满矛盾的气质——他活泼,同时又安静;他坚毅,同时又感性;他乐观,同时又敏感;他时而强势得像火,恨不得要和人同归于尽,时而又隐忍得像块石头,像是什么伤害都能闷声抗住……
终归不过四个字——生活所迫。是生活的重压扭曲了他,让他变成他不得不成为的样子。
前阵子他听陈星说过最多的一个词就是“走投无路”。一个人得尝试过多少次、失败过多少次、又绝望过多少次,才会说出“走投无路”四个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