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业数十年,教出的学生里,钟奕不是最成功的那个,却是经历最坎坷的一个。
至于“不是最成功”,魏老师也有其他看法:兴许过上几年,钟奕就能超越他的学长了。
……
……
这次聚餐,池珺没有来。
仍然是盛源有事。他与钟奕讲了一句,钟奕没太放在心上。他原本就不希望,有一天,与老师们的聚餐成为一种“不得不”的任务。池珺能轻松地说出自己去不了的原因,老师们也能像今天这样接受自己之前的一点隐瞒,就很好。
他开着车,送几位住处较近的老师回家。忙完这些,看一眼日程表,挑眉:啊,明天要和唐怀瑾见面。
照理来说,这样的会见,完全可以交给秘书完成。
无非是确认工厂那边的场地状况,再有,看在过去的经验里,条款有没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让钟奕来看,自然是没有的。但当然了,还要尊重对方的意见。
是以这一世,钟奕与唐怀瑾第一次坐在一张桌上。钟奕作为“钟总”,时间卡的很紧,只留给唐怀瑾半个小时。而在这半个小时里,唐怀瑾讲完自己准备的内容——一点无伤大雅的抬价,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观察钟奕。
他知道,很多事,不能凭借“感觉”判断。
于是视线时不时盘旋在钟奕的杯子、叉子上。
他有所掩饰,可钟奕很快发觉。
用细微动作试探了几次之后,钟奕饶有兴趣:怎么,这还想取我的dna吗?
他心思转过一圈,决定不动声色地配合。虽然自己不会知道检验结果,但唐怀瑾在这个时间点去做检验,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当这顿饭结束、钟奕先一步离开后,在他的座位上,唐怀瑾见到几根掉落的头发。
带着发根毛囊。
唐怀瑾心情复杂,将这几根头发装入自己准备好的物证袋里。他心思沉沉,却也有功夫细想一句:看来他真的很忙。
……头发才掉这样厉害。
这样想的同时,唐怀瑾没有留意到,另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直到对方在唐怀瑾面前、原本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上坐下,唐怀瑾方才回神,撑出一张冷漠面孔看他。
对方是温和斯文的人,脸上是唐怀瑾再熟悉不过的神情。这会让微微笑着,对唐怀瑾伸出手,说:“你好,我姓池。”
唐怀瑾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警惕。
对方有点无奈的模样,说:“你不知道我?算了,看在你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的份儿上。”这样小声念叨了一句,重新自我介绍:“我姓池。盛源的老板,池北杨,他是我的父亲。”
唐怀瑾终于将眼前的青年,与自己听说过的名字对上号。
他仍不放松,神色却缓和下来。先前的警惕,也很应当:任谁看到,一个不熟悉的面孔平白在自己面前坐下,身前还是一堆残羹冷炙……怕是都会觉得奇怪,心想,这人会不会是一个热衷于“捡食”的怪人。
“啊。”唐怀瑾轻轻道,“我知道你。池铭,对不对?”
池铭笑了下,“我也知道你。刚才我在那边吃饭,见到你和小钟。等我吃完,想来打招呼,就只剩下你一个。”
唐怀瑾微微眯起眼睛。
心想:那我刚刚的动作,他看去了多少?
……很难说。
但见池铭这幅模样,就知道,自己多防备些,总没问题。
池铭:“但我还是来了。”
他看着唐怀瑾。
客观地说,池铭的容貌也颇为俊秀。他与池珺有同一个父亲,而池珺容貌俊美、出类拔萃,作为同父异母的哥哥,池铭亦遗传了池北杨在脸上显现出的好基因。再者说,他的母亲,是跟随池北杨时间最久的情妇。如果没有外貌上的优势,池北杨怎会将她放在身侧多年。
相比之下,唐怀瑾就显得普通一些。往上一辈,唐佳夫妇面容端正,谢玲的眼睛很好看。唐怀瑜遗传到了,唐怀瑾却没有。
也不可能有。
如今相对,一人坐、一人站,容貌的差距显露出来,又在两人相似的气质里,被旁人忽略。
池铭客客气气,说:“我曾听姑姑说过,令妹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儿。”
唐怀瑾微微眯起眼睛。
他打量着池铭。到这一刻,才正式把对方看进眼里。
池铭坦然回望,轻声说:“有时候,父母太过于固执,真的让人苦恼。我妈就是一根筋,要和我爸在一起。我爸……他的‘固执’之处,唐少大约体会不到。”是终年如一日的喜爱娇嫩新鲜的美人,而父母关系和睦的唐怀瑾显然不会有类似烦恼。“之前我弟弟回海城这边,我给我爸建议,让他派小珺——就是我弟弟——去姑姑那边帮忙。好让我们坐山观虎斗。可我爸不答应,觉得这样一来,会壮大姑姑的声势。所以考虑来、考虑去,把小珺放在影视。现在是什么结果,唐少或许有所耳闻?”
唐怀瑾声音一冷:“你知道多少我家里的事?”
池铭看似说了许多,但真正能被唐怀瑾听入耳中的,只有第一句。
父母太过固执。
当然,不是父母的固执,他哪里来的理由,这样顺理成章地与钟奕共进午餐,然后拿到对方无意中掉下的头发。
这时候,放在裤袋里的物证袋仿若发烫。
池铭看着他,笑了下:“你紧张什么?我不是说了,是姑姑与我讲……”
唐怀瑾眼神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