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月的孩子,就是,未到十月出生,几乎活不下来的孩子,”荀妈妈看着篮子里皱巴巴的孩子,面色却无半点波澜,仿佛在述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活下来,也很艰难,多病多灾。”
“就像我一样吗?”晴儿扬起那张满是笑容的脸,大大的眼珠子里却无半点阴暗的东西,纯净仿佛水晶。
荀妈妈看着晴儿,眼神中有些许黯色划过,终于点点头:“或许他比你还要严重。你是九个月的孩子,而他,才五个多月而已。”
“多病多灾,那得多可怜啊……”晴儿仿佛听不懂荀妈妈语气中的为难,忽然仰起头来期盼地看着荀妈妈,“咱们收留他好不好?他还这么小,没有人照顾,这么冷的天,会冻坏的……”
荀妈妈沉默。清水河自上头青云山上而来,融了冰雪的水,自然比别的水还要冷些。
“您看他他的小脸和小手,都快冻得发紫了……”晴儿握握男孩儿的小手,他抓着晴儿的手,忽然不哭不闹了。努力地睁大他那仿佛未睡醒的眼珠子,瞪着晴儿,有些好奇。
又将晴儿的手往他的小小的嘴里送。然而他太小了,晴儿的一根手指,几乎都能将他的嘴巴填满。他便“哇”得一声又哭起来。
“您看,他哭得多伤心呐……”晴儿全然拽着竹篮子,不舍得放开了。
荀妈妈却沉默。清水河,自黎宫的西北流向东南,竟不知是谁的孩子——但不管是谁的孩子,都是见不得人的,都是可能埋下祸根的。她已经养了晴儿,再多一个……
“好不好,荀妈妈?”晴儿拉拉荀妈妈的衣角,“晴儿以后更卖力地干活,尽量不让崔姑姑扣钱,他这么小,应该吃不了多少东西的,我的省一省,也就有他的了……好不好?”
荀妈妈无奈地看着晴儿哀求的小脸,晴儿哪里知道养孩子的不易,哪里是三顿饭可以解决的?
“大不了,晴儿答崔妈妈说的婚事……”晴儿忽然黯下脸色,“给她的侄子做小的,说不定,崔妈妈就不会老是这么扣咱们的钱了……”
“糊涂!”荀妈妈猛地厉声喝道,毫无生气的眼眸中猛地发出愤怒的光芒,“就算我要养他,也不需要卖了你!”
“您真的愿意留他?”晴儿立即笑着昂起头来,眨眨眼,哪里还有方才那种颓然的样子,“您放心吧,崔妈妈说的混账婚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你……”荀妈妈看着小丫头得逞的笑,才知道被这丫头给算计了。但她心里却无半点不悦。若是晴儿当真为了这个陌生的孩子动了那个破念头,她倒宁愿不认这个女儿,就当是当初捡错了条狗,放了,再不相见!
晴儿赶紧趁着荀妈妈说不出话的当口儿将竹篮子拎了上来,抱在怀里。这才拉拉荀妈妈的手撒娇:“好了,您别生气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你啊……”荀妈妈哭笑不得地点了点晴儿的小鼻子,“快将他带回屋里去,暖和。也免得被人家看见。”
“诶!”晴儿欢快地应了一声,立即捧着竹篮子回屋。
看着晴儿欢乐无忧的背影,荀妈妈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晴儿能这么一直无忧快乐,就好了……
“公主……公主您慢点!”
一匹白马飞速闯开顺贞门,穿过御花园直奔内宫,一直来到冬欣宫的门口,身后跟着一匹同样飞奔的白马,马上一个粉衣少女急切地对着前头白马上的少女喊道。
一路侍立的侍卫见白马如此横冲直撞,想伸出长枪拦住,都因为粉衣少女的一声“公主”,赶紧将抢忙也似的收回来。
这黎宫中的公主不多,大公主二公主都和亲他国了,剩下两位未出嫁的,一个才五岁,不可能驾马飞驰。剩下唯一的一个,就是多年前被送往北郊行宫的青娥公主了。
那可是个人人都不敢惹的小祖宗,想当初整个黎宫都快被她给翻过来了,就连耶律太后都拿这小丫头没辙——先王当年误杀羽妃和三公子,留下这么一个羽妃的女儿,自然赐下不尽的荣宠,当初过不是后宫几位妃嫔极力劝阻,先王当年就差点给还不到十岁的公主先封了地。
就算弥留之际,先王依然留下遗诏,青娥公主享太子待遇,无重罪终身不得罚处,不得废去公主封号,及笄之年便可封地,享太子俸禄。
这样一个公主,谁敢惹?再何况她的性子实在跋扈得紧。还有人偷偷在暗地里将她同秦泱的无衣公主做比,如今看来,这位公主,恐怕比之无衣公主,胡闹折腾之能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青蛾一路将白马骑过几道宫门,丝毫不管宫禁之中不准骑马的规矩,终于到了无可入马之地,这才匆匆地下马,朝冬欣宫而去。
轻车熟路般,黎青蛾直奔冬欣宫主殿,进了殿也不让通报,扬声便喊:“左爰姐姐,你在吗?”
然而殿中却未曾有人,黎青蛾东西屋都瞄了一遍,仍旧无人,便出了屋子。
“什么人在这儿?”从外头挂了湿衣服才回来的侍女不认得黎青蛾,正看着一身男装的黎青蛾发愣,仔细辨认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若说是女孩儿,宫中人不会做这般打扮。若说是男孩儿,又没有这般俊秀玲珑的。且她的眉眼之间,细看着竟有些秦美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