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依臣之见,宁夏现今兵力恐无一战之力,当增调宣府、大同两镇之兵驰援宁夏,再令陕西巡抚沈思孝移驻下马关,声援宁夏。御史梅国桢善骑射,有奇谋,可赴前敌担任监军。”
朱翊钧点头,“就依先生所言。”
诸人又商定了一些其他的细节,大学士们就退下去拟旨了。
京城郊外,收到圣旨的李时珍正在医学馆内收拾行装。他的头发越发蓬乱,也越发白了,丝毫看不见有黑的地方。他时不时地需要停下来,好一顿咳嗽之后,才能继续整理东西。
李建元听见父亲的咳嗽声,从屋外走了进来。他拦住父亲整理的动作,“爹,这次我去吧。”
李时珍摇摇头,“这是头一回上阵,我不放心。”李建元忙道,“莫非爹信不过孩儿?”
李时珍笑着叹了口气,在杌子上坐下,望着屋外忙碌的学徒们。他心里很高兴,也感激自己能有这个机会,将平生所学倾囊所授给那么多人。正因为这些感激,所以他在自知时日不久之时,执意前往宁夏。
“爹!”李建元蹲在他的脚边,努力劝道,“要是娘娘知道爹的病,定然不会让你去的。”
李时珍低下头,粗糙黝黑的手轻轻摸着儿子的脸,“医者不自医,为父总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他叹了口气,“罢,那你就替我去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万万尽心才是。所有事情无惧大小,统统都要记下来。回来之后拿给我看。”
李建元响亮地应了一声。
这次同去宁夏的学徒是李时珍早就想好的,都为学徒中的佼佼者。眼下还未启程,他们都各自忙着准备好药材。
李建元怕自己父亲临终反悔,赶紧将他已经收拾好的包裹给拆了,重新放回原位。李时珍见他这般模样,不由边咳边笑,“怕的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李建元憨憨地笑了一声,挠着头出了屋子去收拾东西。
李时珍坐在杌子上,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手边的那本《本草纲目》。那是初版初印的,如今此书早就加印了不知多少版。原先他还担心不会有人愿意前来学医,现在却是只担心有资质的人太多,他一个都舍不得拒绝,可医学馆中的宿舍早就住满了人。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他敲了敲大腿,走到软和的榻上躺下,闭上眼,舒舒服服地小憩。光亮的屋里点着安神的香,虽有烟,却不熏人,是郑梦境特地差人送给李时珍的。
屋顶上飞过的鸟儿鸣叫着,展开双翅在天空中滑翔着,而后不断扑扇着翅膀,一路飞向远方。
翊坤宫中,郑梦境久久立于窗前。
“娘娘,起风了。”刘带金将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郑梦境拢了拢披风,一直望着窗外宫檐上的天空。天不算晴朗,偶尔几朵厚云慢慢飘过,间或几只飞鸟轻掠而去。
宁夏之役没有那么快结束,起码要打到九月。
郑梦境收回了目光,回到温暖的内殿,脱去斗篷歪在榻上,将斗篷盖在冰冷的腿上。
此役前期大明军不利,盖魏学曾督军太过守成,不敢冒进。后来梅国桢与其相斗,争得督军的权利后,才开始转败为胜。
郑梦境知道这一切,但却不能告诉朱翊钧。事情没到那一步,朱翊钧不会听她的,反而还会疑心自己欲涉足朝政。她还知道,眼下不是最糟糕的。
到了四月,倭国的丰臣秀吉就会举兵攻打朝鲜,两月之后,大明即将挥师前往朝鲜救援。朝鲜之役前后陆陆续续打了六年之久,大明前后派去的援军共有几十万之多。各卫所派的屯兵皆为精英,还从民间招募了大量募兵,所需军费都是从朱翊钧的私帑和太仓库出的。
中间更有播州杨氏叛乱,需起兵征讨。
三次大战下来,可支十年栗的太仓库直接赤字。更别提朱翊钧的私帑了。
郑梦境摒退宫人们,坐到梳妆台前,用贴身的小钥匙打开了那个藏着秘密的抽屉。她将那张密密麻麻记着她与朱翊钧对未来共同美好畅想的开办船厂,经营海商的纸抽出来,细细地看。
还能成功吗?
郑梦境怔怔地望着那张纸,想了很久很久。
“带金!”郑梦境将东西收好,锁上小抽屉。刘带金从殿外走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郑梦境微微扬起下巴,“派人出一趟宫,将我兄长叫进宫来,我有事儿要他办。”
刘带金福身应诺,当下就去准备。
郑梦境望了望天色,今日已是晚了,宫人一进一出,就快落锁,想来是见不到兄长了。
不过也无妨,趁着战事还未全面开启,她尚有时间可以运作。
这夜,朱翊钧并未回到翊坤宫,而是在乾清宫与诸位朝臣商议宁夏哱拜叛乱之事。郑梦境倒是睡得很早,她现在精神不济,比不上从前。明日需得细细同兄长说,没了精神可不行。
第二日一早,郑梦境领着孩子请安回来,用过早膳后小憩一会儿,郑国泰就进宫了。
照旧是屏风挡着兄妹二人。
“听宫人说,娘娘找我有事?”郑国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现在整日足不出户,每天在家守孝,也做不了什么啊。
郑梦境笑着点了点手边的桌子,“确有一事,需兄长替我代劳。”她身子微微前倾,“兄长,替我寻一个人。此人我只知其姓名、籍贯,却不知其如今身在何处。”
郑国泰沉吟半晌,“娘娘说来。”
“沈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