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些暗，并没有开灯，西式大床围着床帐，有一边帐子用金钩挂起。窗帘掩着，只有一点缝隙。风雨声很大，杜氏鼾声大。

静漪走过去，床边坐了禾。

看着杜氏肥胖身躯陷柔软床里，她竟觉得嫡母像个可怜可爱婴儿，弱小极需要人来照顾……她心里泛酸，伸手想要去握着嫡母手，却又怕惊醒了她。于是她便小心翼翼地坐那里，守护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氏翻了个身。

静漪见被子滑下来，忙给她掩好。

杜氏又翻了个身，睁开眼，咦了一声，叫道：“小十？！”

这一声中气十足，真不像是病人。

“是我，母亲。”静漪含着笑，找到床头灯钮子，按开。

灯光一亮，母女俩看对方都清晰起来。

杜氏胖起身都有点困难，还是静漪将她扶起来，给她弄好了枕头。杜氏也不管，一把将静漪搂怀里，静漪险些跌到床上去……被杜氏搂着摇晃，好像很小时候，她就这么被她宠爱着似，一晃便回到了从前……她眼眶发热，叫着母亲母亲，杜氏有些哽咽，可大笑着拍静漪，道：“小兔崽子，我还以为是做梦……那帮小兔崽子也不告诉我，看我不收拾她们。妲”

静漪笑着笑着，泪珠子滚下来。不一会儿，她竟然抱着嫡母啜泣起来。

杜氏拍着她，说：“小兔崽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哭什么呢？”

静漪想笑，可哭凶。

杜氏看着她坐床沿上，由着她哭了一会儿，才说：“陶姑爷呢，一定是没能来吧？”

静漪擦着泪，点头。

杜氏提起陶骧来，她本因为到了家暂时平静了心，顿时又翻江倒海。

杜氏拿了帕子，给她拭泪。看着她，一肚子话想问，又不忍心问。静漪想起来细问杜氏病情。杜氏笑着都答了，静漪才慢慢放了心。

母女俩正说着话，索雁临敲门进来。

雁临先占了一会儿，似乎为打扰到她们有些抱歉，不过还是笑着说：“母亲，晚饭准备好了。起来吃一点吧？”

杜氏说着没有胃口，倒是下床来先去洗了洗，一活动，回头看着小心伺候她静漪和雁临，兴致一来，表示要下楼去用晚饭。

静漪却无论如何不许。

索雁临见状，笑着说：“不如让人送了晚饭上来，母亲和十妹这里用好吗？”

静漪图清净，杜氏也不过是想和静漪一处多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

雁临出去不久，慧安带着人上来亲自布置了饭桌。

静漪对慧安说：“母亲吃完饭，我也下来。”

慧安却笑着说：“你多陪母亲一会儿吧。”

杜氏望着面前满满一桌子清淡饭菜却是吃不下，倒一个劲儿地催着静漪吃。偏偏静漪也没有胃口。母女俩互相取笑着，说着话，时间很过去。静漪看出杜氏神短，与青黛伺候她歇下。

杜氏看着静漪自己床前忙碌，小声说：“没想到我病了时候，想见女儿竟然是你。”

静漪怔了下，弯着身子看看杜氏，她脸上亲了亲，说：“母亲偏疼我，也别说出来呀。”

“哼，他们都知道。”杜氏说。

青黛一旁都忍不住笑了，收拾好了东西先出去。杜氏这才看着静漪说：“我这些天心里乱，想起你来就担心。有些事我听着听着，便也能咂摸出点儿味儿来，总觉得不对劲儿……想想你若是我们跟前儿，有什么事情到底能照顾到了。太远了……你又是个细心重情孩子。比旁人怕是还要多吃些苦头……你既是回来了，我就说几句。甭管你父亲和哥哥们怎么想事儿，你，陶姑爷就是天来大。晓得么？”

静漪听着，字字句句竟仿佛都直往她心里钻。她越发难过，简直不敢看杜氏眼。只是点着头说：“母亲，道理我懂。您别担心我，没什么事。”

这一点头，眼泪又险些掉下来。

杜氏看了她一会儿，胖胖手握住她，说：“去吧。耐烦和他们说话，就说说。不耐烦，就说累了回房歇着。”

“是。”静漪正答应着，有人敲门，青黛给开了门，是三太太母女和四太太一道上来了。

杜氏听着她们动静儿，对静漪眨眨眼，转而招呼她们近一些来。

她们不过略站了站也就走了。

静漪没跟她们一起下楼。而是杜氏房门外坐了下来。

秋薇惦着她，早等外头，看她是很累了样子，说：“张妈妈也担心你，不过这是生地方，她不方便乱走动，这会儿咱们房里等着呢……小姐，你不如回去休息吧？”

静漪点点头，刚站起来，便看到之忱上来了。

“母亲已经睡下了。”静漪轻声说。

“是吗。”之忱似是没有想到母亲这么早休息，站下。到底进房去看了看才退出来，见静漪仍站原地，知道她是等他出来。静漪眸子真黑。极清澈水下两只蝌蚪般灵动。只是此时她望了他，神情中并不见轻松……他与这个小妹妹虽是多时不见，对她境况却是了解不过。他抬手一摆，站远处侍从过来，将手中东西交给他。他将皮夹子中电报抽出来给静漪，“这是牧之回电，你看看。”

静漪接过电报纸来，看过，叠起，攥手心里，说：“谢谢三哥。”

“不用谢。之慎随身带有商业电台，你若是想发报，随时可以。”程之忱说着，将皮夹子收好。看了静漪，“一路上辛苦。既是到了家，好好休息几天吧。”

“不辛苦。我见了父亲再休息。”静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