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等你恢复了我们想怎么抱怎么抱……”

有冰凉的东西从眼眶里流出来。

韩信的脸发着烫，他的眼漾着红。

李白仍然固执地张着双臂，一边有上气没下气的呼吸，一边死死盯着韩信，不愿意开口。

……也就是这时候，韩信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脑海里自动浮现了当时约李白去酒店吃饭，要和他一起谈谈的画面……

“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当年李白一脸倔强地对着自己大吼，究竟吼了些什么韩信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李白那副气到差点哭出来的模样，和后者对自己突然的告白，一句又一句，把韩信的理智都打得溃不成军，只得站在李白面前发愣。

然后呢？当时的李白做了什么？

韩信模模糊糊地记得，对方似乎是喊完一大通话就跑了，自己……自己冲上去直接把他虚抱在怀里不让这家伙走，怀里不识时务情商下降的家伙还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可怜他、其实自己是喜欢刘邦的……”（②）

不……不止是这样。

明明不是李白说了什么的问题啊……

是他，是他在把李白虚抱在怀里之后，承诺了什么……

韩信记忆中的画面突然变得十分清晰，接着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放开我！你又不喜欢我你这样干什么！”

当年的李白努力挣扎着挣脱他的怀抱，却又怕挣扎幅度太大一个不小心又被拉扯着撞回去，万一闹了个乌龙拥抱导致“消失”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当年的韩信却不在乎这么多。他只是压低身体，在对方耳边喷吐着热气。

“我会对你好，好到你敢拥抱我……我会给你无数个拥抱，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找我兑现。”

当时这句话安抚了李白的心，如今这句话却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味。

“看来你……总算是想起来了……韩信……我不要你的拥抱，只要你……只要你愿意让我抱抱你就好……”

“……”

恍惚间，韩信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李白微笑着说，然后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比起拥抱更像是李白无力支撑身体的“压”在韩信身上，甚至可以称之为“砸”。

韩信感到自己好像分成了两个部分，灵魂，和身体。他的灵魂漂浮在空中，眼睁睁看着李白的奋不顾身，看着他的手指从指间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看着他释然的苍白笑容，身体却无法动弹。

你动啊！你倒是动啊！

可是他做不到。

“啊，果然……但还是，谢谢你了。”

直到他消失。

明明只要送他进医院就好的，明明只要自己拒绝他的拥抱就好的，明明只是，只是一场车祸啊……

韩信颤抖的手指摸上自己身前的一堆衣服，摸上那件后背被血染出艳丽凄惨花朵的白色衬衫，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得了失声症一样，最后只能呜咽着抱着李白的衣服大哭出声。

……

韩信从黑色轿车后座里出来，叮嘱司机留在门口等他，拎着一瓶包装好的红酒和一对玻璃杯走进了墓园。

李白的母亲为了爱情死了，他的父亲经过他母亲的消失也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于是走了。一家三口只剩下李白一个孩子。他由隔壁的老n_ain_ai养大，老人家也早就去世了。

韩信见不得李白孤身一人连个坟也没有，也舍不得动用李白的存款——那是他一点点打拼出来的。于是韩信自己出钱给李白和自己买了两块墓地，挨一起的，他在左边，李白在右边，因为李白总喜欢站在他的右手边犹犹豫豫地牵自己的手。

死了当然也要一起牵手手呀。

韩信一步步接近李白，接近他永远二十五岁的爱人。

沉默着蹲在他的坟前，打开酒瓶的包装，替他打开了木塞。

一九□□年的红酒呢，还没来得及倒给你喝就走了，本来说是八周年给你的……周年倒计时就差十几个小时也不愿意等，真是急急躁躁。韩信想要这样说，但是他发不出声，像那天一样，得了失声症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闭上了傻傻张开的嘴，抿着唇，把玻璃杯分别放在李白的自己的面前，一人满上一杯。

那天的记忆在看到李白消失之后，只剩下混乱。他魂不守舍地替李白找好墓地，办完葬礼，然后找到老爷子，跪在他面前，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什么，大概是这辈子除了李白没有别人之类的话语吧，总之跪了几天几夜，又因为母亲哭得红肿的眼睛，他就多了一块自己的墓地。

又少了一个姓殷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李白可真好看啊……

韩信摩挲着照片上青年的脸颊。

如果是彩色的话，如果有温度的话，如果不仅仅停留在二十五岁的话，他们一定会很幸福吧。

棕发青年在照片里头笑得灿烂，一只手比划着v字。照片是不完整的，只是单独把他截了出来，左半边是韩信，以后他一睡不醒的时候，另外的左半边照片就会贴上去。

照片下头是名字，名字下头是出生年月日，在一旁刻着的是刺眼的死亡日期，韩信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不舒服。再下头就是墓志铭了。韩信不知道李白会写什么，也不愿意让别人来想，只是让人刻了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