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监牢里每走一步,伤口就仿佛被重新撕裂了一分,食心蚀骨一般的疼痛针刺火烧一样的苦楚。
汪直在这样的疼痛苦楚中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有多么的疼多么的痛,林诗音马上就会死的多么的悲惨多么的无助。
这疼,这痛,于他而言岂不就是新鲜醇厚的蜜糖活色生香的佳肴?
哪有比这更让他快意更让他开心的事!
他步到关押犯人之处,烛火缥缈天光昏暗,恍若阎罗殿堂地狱盛景,奇形怪状神情迥异的恶鬼分列两侧,有的低声哀嚎,有的怒目圆整,有的谄媚阿谀,有的高声怒骂,灾祸当头性命操于他人之手,风度翩翩优雅高贵正气凌然悉数喂了铁鞭烙铁。
如今千姿百态,无非暗藏苦痛渴求四字。
汪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在他的心中,这些东西早已算不得人。
也算不得鬼。
不人不鬼不善不恶的东西,看了无非是肮脏了一双眼污浊了一颗心。
他径自向尽头最后一件牢房走去。
那才是他来此的目的。
最后一间牢房里关的不是旁人,正口中将要于闹市之中刺杀汪直的热血忠魂侠肝义胆的真正刺客!
却是汪直得到了林诗音寻人刺杀于他的消息,顺藤摸瓜,暗访明察,将那人早早围困抓捕,扔进了这密牢之中。
而街巷之中那一场刺杀无非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心知肚明的演出。
便是连近日来金马玉堂之上的鸡飞狗跳人人自危也是他汪直和当今陛下的谋划布局。
汪直要的是林诗音死无葬身之地,而朱见深要的是朝堂之上权力的重新整合。
刺杀西厂督公,感谢林诗音,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没有比这个更加顺理成章完美无瑕的罪名了。
步到最后一件牢房,汪直一眼就看见了那位真正的刺客英雄。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是个青年。
眉目清朗,鼻直唇朱,白面乌发,肌肤细腻,身形瘦削。
单单看上去,任谁也想象不到他会是一位刺客一名杀手。
倒像是谁家养尊处优快活自由的公子哥。
可他偏不是。
不仅不是,在杀手这个行当,他已经挣扎求生了十几年。
他的双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无辜或者罪恶之人的鲜血,不知道砍下了多少人的脑袋,刺破了多少人的心脏。
更不知道曾经受过多少次伤,挨过多少顿饿,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样的一个人,柔软的温暖的明亮的属于人的东西本早已从他的身上心中消失不见。
他活着,但他本已经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爱,不会恨,不会高兴,不会恐惧。
漫天黄沙中默默伫立的一块岩石,一望无垠的荒野之中一具半入黄土的尸骨,孤独,冷漠,沉默。
落花细雨烈日飞琼,雷霆闪电长风日月,于他而言,毫无区别。
可惜,这样的一个人,遇上了林诗音。
岩石生出新草,尸骨开出鲜花。
自此日月璀璨生辉,爱恨深沉入骨,天上地下,洪荒万里,他终是只知一个林诗音。
心甘情愿的将生死操于他人之手。
毫不犹豫的将心脏捧到她的身前。
这位曾荆如今的难过美人关的英雄吊在牢房之中,铁链穿了肩胛骨,鲜血浸湿了衣衫,一双眼眸漠然空洞,一如死人。
但他的心脏却滚烫炽热,温柔似水。
只因,他的心中有了可怕可怖的爱情。
汪直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你还不肯说?”
他伸出细白纤长的手指摘下掩面的兜帽,一张苍白如雪的面容露出,在这间昏暗的牢狱之中,浑似明月出海宝珠出匣,实打实的漂亮精致,万万分的璀璨夺目。
杀手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直如面前之人是石头木雕,过耳清风穿堂日光,平常的紧。
一言不发。
汪直扬了扬唇,并不恼恨,他将身子舒舒服服的倒在牢头送来的坐榻之上,眉眼舒展,一派世事尽在掌握的从容。
他笑一声道。
“如今世人皆知西厂督公汪直于光天化日之下被杀手刺杀,命悬一线,而刺客伤重被捕,只待醒转,便可水落石出,”
“你不说,也没什么。”
“自有我的刺客替你说。”
汪直唇角微微勾起,唇色鲜红艳丽,一如鬼魅。
“林诗音一样要死。”
“而且会死的很惨。“
滚烫沸腾的热水兜头浇下一般,杀手的冰封沉默拒人千里瞬间被融化了个彻底,一丝一毫一丁一点都没剩下。
“你敢!”
他死死盯着汪直,面目狰狞,瞳孔放大,看去浑似丑陋难看凶残恶心的恶鬼。
汪直却忍不住笑了。
在他听来这话委实可笑。
‘你敢!’
‘你试试!’
古往今来向来只有穷途末路的英雄行到绝境的豪杰才会说这样的话。
这话一出本已代表他们输得毫无再战之力再无一兵一卒,只能希望昔日的荣光威严能够阻挡仇敌守护珍宝。
将军白头,神兵钝朽。
何其可悲,何其无力。
汪直向来不说这样的话。
他只做。
杀尽仇敌,灭尽贼寇。
无论是权利场还是情爱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胜者方为王!
他微微向前欠身,眸光暗含笑意。
“我有什么不敢?”
“我不仅要林诗音死,还要在她